禹州新来的通判蒋大人是个青年才俊，年纪轻轻，行事作风端直又不失圆滑。禹州知府明知他算半个“监工”，却也十分欣赏。过分刚直的人要不得，过分圆滑亦不可靠，能把握其中尺度很是难得。
州内官员时常一同饮酒，他从不拒绝，每每喝到夜深，绝不第一个请辞，也不肯落到第三个去。
时任禹州同知的徐贡年事已高，膝下两女，大女儿早已出嫁，小女儿还待字闺中。见到皇帝亲派的通判如此年轻，未来定然无可限量，心思立刻活络起来。但暗中找媒婆说了几次，都被不痛不痒打发了回来。
徐贡官场上的事情见得多，深谙其道。虽说他官阶高于蒋正钦，可比起以后，他年老还乡之时，蒋正钦定然步步高升。禹州虽不是徐州那样的富庶之地，但此处有运粮要道，通判又是皇帝耳目，长远看来，不讨他这个面子是理所应当的。
但任何事情，总要试过才知可行与否，不是吗？
六月初五是徐二小姐十九岁生辰，徐贡宴请宾客，将同僚尽数邀入家中。
二小姐生得貌美，琴艺了得，亲自给在场几位弹奏了一曲。知州晓得徐贡在想什么，故意问道：“蒋大人，您点评点评？”
那二小姐秀目瞟来，含羞带怯地垂下头。蒋正钦抬头，见在座同僚都看着他，微微一笑：“孔圣人在齐闻韶，三月不知肉味。可惜，生早了，若是在此时此地……喏！这一桌美酒佳肴，可都白费了。”
在座无不哈哈大笑起来，蒋正钦又接着道：“可那是孔圣人，明诗书，晓乐理。我等俗人在此，不过是白费了小姐佳音雅意，实在惭愧呀。”
知府一愣，随即大笑，目光转向徐贡，蒋正钦那话里的意思，已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。
徐贡脸色僵硬片刻，片刻后也笑起来：“小女年纪尚轻，哪里能提孔圣人？我只愿她能找到如意郎君，各位同僚若是有青年才俊举荐，那可就了却了我一桩心事。”
在场人口中说着“一定一定”，彼此默契地跳过了此事。
蒋正钦耳中听到墙外传来更声，二更天已过，正是三更。天色早已全暗，府里下人点了灯，席上一杯接着一杯，还没有一人有离去的意思。
几人对视，不动声色地饮着酒，暗中却将酒顺着衣袖吐了。这几个在知州示意下早已约好，这次谁也不准先走，看蒋正钦能熬到几时。
蒋正钦四下看了几眼，嘴角含笑，心下了然，这回是不讨饶不行了。
他站起身，身体微晃：“各位大人，知府大人，下官不胜酒力，还请容在下先行一步。”他面色微红，“实在是家中有人，不可冷落啊。”
知府拍案笑道：“家中藏娇？蒋大人何等优秀男儿，怎会没个一二红颜？本官竟然不知，实在是不体恤下属。不过同僚皆在，你要先走，自罚三杯，你看如何？”
“多谢大人高抬贵手。”蒋正钦自斟三杯，一饮而尽，总算从席上退下。
回到宅中，宅院里仅有的几个仆人都睡下了。蒋正钦掌灯走向后院，那间屋果然也是暗的。
进入房内，回身关好门，屋里有准备好的水，仔细洗手净面后，蒋正钦才行至床边，将灯盏放在床头。
灯下看美人，颜色的确更好。方才在冷水下清醒了一点的蒋正钦又有些醉意泛起，脸颊发烫。双手碰触到床上的人，掌心里的肌肤微凉，才发觉是他自己浑身都烫。
他的动作将床上的人惊醒，警惕的目光凌厉射来，身体一动，便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。
“对了，忘了给你解开。”蒋正钦取出钥匙，将曹靖旋脚腕上的铁环打开。铁环上细心裹着柔软的绒布，不会弄伤皮肤。那只赤裸的足飞快地往回缩，他借着酒意将脚踝捉在手里，拇指轻轻摩挲。
曹靖旋目光死死盯着他，像是要吃人。蒋正钦笑容不减：“我喜欢你看着我，这种目光也好。”他轻叹一口气，又像喃喃自语，“不然，我还能妄想些别的什么呢。”
他握着手里的脚腕拉开一点，跪伏在床上，看见曹靖旋微微后仰，那是一种躲避的姿态。那双浓墨扫成的眉蹙起，眉心被印上轻柔的一吻，便伴随着讶然的目光舒展开。
（这里有车）
“我爱你。”即便没有回应，蒋正钦也能含笑入睡。
阳光透过窗照在眼睑上，疲惫的眼睑仿佛千斤重，曹靖旋睁开眼，身边躺着一个人，那人的手还环在他的腰上。曹靖旋猛然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，他坐起身，目光如刀，几欲将面前的人千刀万剐！
他环顾四周，唯有锁他的铁链在，伸手将铁链抓在手里，往蒋正钦的脖子勒去。
“别杀我。”蒋正钦闭着眼，环着他的手臂紧了紧，鼻尖在他的腰侧轻蹭。
现在怕死了吗？晚了！
曹靖旋手中的铁链逐渐下压，蒋正钦重重吐出鼻息，似乎还睡意未醒：“缓一天吧。我去找个能照顾你的人，给你到僻静的地方买套宅子。我得把你下半辈子安排好了再死。”
曹靖旋动作一顿，目光晦暗不明，蒋正钦依然没有睁眼，伸长手搭在他的肩上，把他又按回来：“你再睡一会儿，昨晚累坏了吧？”
我要杀了这个人！曹靖旋挣扎起来，耳边却传来一句：“我爱你。”
曹靖旋安静下来，这句话昨晚说过了。
蒋正钦像会读心术：“我还会说更多遍。”
算了，不杀了。曹靖旋想着，还是直接毒哑比较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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