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孙无忌皱眉，看了看地上跪着的老仆。
能有直接进入书房报事权限的，都是长孙府上有些颜面的老人。
跪着那人，是府上排名第二的乔管事。
此人跟随长孙无忌有十几年了，虽然有些贪财好面子，不过还算忠心，办事也还得力，一直为长孙无忌干一些不方便下场的脏活。
乔管事跪在下面哭，看起来挺凄惨，
“站起来说话。”
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的说道。
乔管事站起来，一张脸上满是悲愤凄苦，不知道还以为是被十几个大汉蹂躏过。
“什么事情？”
“老爷！我的堂弟乔三，是守法良民，前几日去西市买东西，谁知道碰到仗势欺人的恶商，用铁牌在脸上重重的打三十个掌嘴啊！”
“那堂弟，是我从小看着长大，情同手足，如今他一口牙齿都被打掉了，只能喝稀粥活命！”
“这还不算，我堂弟被打成了痴呆，现在只能卧床，看到人就吓得跪在地上磕头，不停的让人饶命，这简直是太惨了！”
“老爷，我那堂弟也给府上做过事，是对府上有功的啊！那恶商下手如此之狠，是没将老爷您放在眼里啊！”
“这口气，我实在是咽不下去，还请老爷给我做主啊！”
乔管事哭诉说道。
长孙无忌闻言，微微皱了皱眉头。
乔管事的堂弟，长孙无忌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。
乔管事说的也不尽不实，他那堂弟好像是长安金蛇帮的人，肯定算不上良民了。
不过有件事倒是说的对。
金蛇帮的人，是给长孙无忌做过事。
长孙无忌身居高位，自然不会和江湖草莽有什么关系，可是他身在长安，总要有自己的消息渠道，偶尔还有一点脏活，不能污了自己的手。
金蛇帮就是长孙无忌的一招暗棋，平时让乔管家打理，打探情报，也为长孙无忌的府上做过事情。
别的不说，长孙无忌有一房小妾，和一个唱戏的戏子有点暧昧，后来这两人和戏班的领班，全都消失不见了……这样违法的事自然不可能是光明正大的长孙府动手。
金蛇帮在这件事上的角色，就有点那么不清不楚。
长孙无忌此时，心中有些不悦。
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。
金蛇帮就算是一群狗，一些夜壶，可毕竟是他长孙无忌在用。
什么商人，敢这么大胆？
真是没规矩，可以教训教训！
“你说说，是谁把你堂弟打成那样？”
长孙无忌说道。
“是西市海外珍宝馆的老板，好像叫方睿。”乔管家看老爷似乎有意教训那人，连忙说道。
“什么？你再说一遍，是谁？”
长孙无忌听了，眼睛陡然瞪大，问道。
“是……是海外珍宝馆的方睿……”
乔管家见长孙无忌如此，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，可还是说了。
长孙无忌一听，心里就对上号了。
海外珍宝馆，还叫方睿……这不就是之前在李世民的御书房里，陛下说过的方睿嘛？
是此人打的人？
长孙无忌的内心，一下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。
他面色阴沉，冷哼一声，道：“乔二，你这胆子，是越来越大了！”
“说，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瞒？！！”
乔管家听了，顿时有点懵逼。
怎么回事？
怎么一提到方睿，老爷就发这么大火！
长孙无忌，则是越想越是心惊，越想越是气恼！
方睿来历神秘，并且还似乎有神仙手段，这本身就是麻烦。
但这不是最重要的。
关键是，陛下对方睿十分看重，甚至破格奖赏提拔，圣眷正浓！
今日陛下还说，他长孙无忌欠了方睿一个人情。
若是刚才没问清楚，长孙无忌对付方睿，且不说能不能对付得了，这在陛下眼中，是什么事？
长孙无忌，就是这么去还人情的嘛？
他长孙无忌，在陛下眼中，又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？
忘恩负义？
想想这后果，长孙无忌顿时浑身发冷。
“老……老爷……我是不是说错话了？若是我哪里不对，还请老爷责罚，莫要气坏了身子……”
乔管事也是人精，看出来不对，连忙说道。
长孙无忌闭目，长久沉吟，最后张开眼睛。
这乔管事，用的还可以，他不知道方睿身份，而且身为长孙府的人，应该不是故意坑自己。
长孙无忌慢慢平复情绪。
“方睿那个人，我都惹不起，你竟然还敢得罪？”
“你是要害我嘛？”
长孙无忌冷冷说道。
乔管事一听，顿时浑身发冷。
怎么回事？
方睿究竟是谁？
就连自家老爷，陛下面前第一红人，都得罪不起？
这人的背景，这么的大？
乔管事也是一个哆嗦，马上跪下，磕头说道：“小人不知！还请老爷恕罪。”
“罢了……”
长孙无忌微微摇头，他说道：“你的位置，很多事不知道，我也不怪罪你，不过这次你办错事，罚三个月月钱！”
“还有，金蛇帮的头目，应该叫阮英是吧？”
“哼，他的那个金蛇帮，这些年也捞钱不少，该吐一吐了！”
“你去告诉阮英，三日之内，带五百两黄金，去跟方睿跪拜请罪！”
“若是三日之内，我还没听到他给方睿请罪的消息，就告诉他，金蛇帮，以后就在长安城中除名吧！”
乔管事听了，顿时一个哆嗦。
他再也想不起来替他堂弟找面子的事了。
乔管事满脑子，都是怎么保住自己的想法。
“听清楚了，滚去做事吧！”
“是！是！”
乔管事怎么来的，又怎么回去，只是他来时候是涕泪横流，出去的时候是一身冷汗。
等乔管事离开，长孙无忌不由长叹一声。
别人不知道，可他长孙无忌心中清楚。
在大唐朝堂，文，他不如房玄龄，杜如晦，武，不如李靖，尉迟敬德。
能成为凌烟阁第一功臣，靠的是什么？
就是李世民的圣眷！
这是他长孙无忌唯一的立身根本！
长孙无忌很清楚，贪污也好，杀几个让他不舒服的人也好，都小事，只要李世民不讨厌他，无论怎么做，他都没有事。
但相反的，若是失去圣眷，他长孙无忌，会比别人更惨！
长孙无忌放弃人格，自尊，完全以顺了李世民的意思为立身根本，虽然这样为其他的大臣不齿，可是这就是他长孙无忌的道，而且以后也会以此生存！
他其实对方睿，没什么感恩。
方睿如何，其实对长孙无忌来说是次要的，主要的是，他必须顺了陛下的心意。
陛下说方睿是好的，那方睿在长孙无忌眼中就是好的！
如今方睿圣眷如此浓，一切不利方睿的事，他长孙无忌都是不做的。
说到底，他长孙无忌就是藤蔓，攀附陛下皇权，这才是他的生存之道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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