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枫明天就要离开了，他要把这幅画送给他，他仔细地描绘着陆枫的眉眼，宿舍里的其他人都睡着了，呼噜声此起彼伏，窗外的蓝楹花间藏了一个月亮……
中国。
那么远的地方，要怎么去呢？
坐飞机吗？
会不会很贵呀？
多少只小羊才能换一张机票？
如果他从现在开始攒钱……
他掰着指头数，如果一个月他能攒500先令，那一年可以攒多少？
他在纸上拿陆枫前两天教的算数法认真地算着。
6000先令？
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钱。
6000先令够吗？
不够地话，他多攒几年，那得攒多少年呢?
他把铅笔夹在了鼻子和嘴中间，然后嘟起了嘴，五年的时间够不够呢？
陆枫一大早就来了RAHA，小孩们跟着夏洛特去了教堂，只有弗朗西斯一个人坐在操场旁边的轮胎城堡旁边。
“早上好，弗兰克。”
弗朗西斯仰起头，眯着眼睛看着他，“早上好，陆枫。”
陆枫坐到他旁边，朝原处望去，这个位置可以直接望见教堂。
他一直没找到时间和小孩说那件事，其实也是他不知道怎么说，虽然他比小孩在这世上多蹉跎了十来年的时间，但他还没有处理过这种事……死亡。
弗朗西斯望着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，轻声问道，“真的有上帝吗？”
陆枫看着小孩——
之前他不懂宗教，不信上帝，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相信那些所谓真主，所谓神，但这一路走来，从西藏到泰国，从菲律宾到印度，从印度到尼泊尔，再来到非洲，他遇见过很多人，遇见过各种教徒，他虽然依然不相信神，但他知道那些信仰对他们很重要，他们真实地相信着，虔诚地敬仰着……
相信有一个超越自己的事物会无限地包容自己，容纳洗涤所有的罪孽并带来祝福。
弗朗西斯。
小孩他是相信上帝的。
只是……
“你喜欢上帝吗？”陆枫问道。
小孩低下头，绷紧了嘴角，看着爬到自己鞋面上的蚂蚁，好半天才开口道，“上帝不喜欢我。”
“谁说的？”
弗朗西斯小声说，“沃蒂埃牧师。”
陆枫怔愣了一下，牧师吗？
弗朗西斯伸手把那只蚂蚁从鞋面上弹走，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地说道，“我不要喜欢上帝了，如果上帝不喜欢我，我也不要喜欢他。”
“弗兰克。”陆枫开口道，“我不是很懂上帝，也没有读过《圣经》，但之前我碰到过一个男孩，他给我说，《圣经》只讲了一个故事，爱你自己上帝会帮你度过一切难关。”他注视着弗朗西斯，认真地说，“所以我想，如果小弗兰克爱自己的话，上帝也会爱你，上帝不会讨厌任何一个人。”
——
那是他在美国交换时遇到的一个酷儿，一直在天主教学校上学，上帝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，是割舍不掉的一部分——
“上帝创造了我们，他爱我们的每一个样子，所以他是上帝。”
白天在教堂祷告的男孩，夜晚是Slay舞场的Queen。
“我喜欢圣经，我爱上帝，我也爱我自己。”
——
“上帝之所以为上帝，或许就因为他无条件地喜欢每一个人吧。”陆枫说着从包里掏出来了一个速写本，“给，礼物。”
弗朗西斯接过本子翻了开来，在那幅画展露在他面前时，他整个人都楞住了，大脑一片空白，呆呆地看着画上的人，他伸出手，抚上画中人的脸。
陆枫其实不知道自己画的像不像，这几天他一直在基贝拉待着，打听着，他们一辈子可能都没有一张照片，音容笑貌只留在周围人的记忆里，看不见也摸不着……但，还好，打听到了纳米尔生前打工的一家工厂，那是家华资的机械零件组装工厂，每个工人都有档案记录，那里留有纳米尔的一张照片。
“纳米尔……”
相机拍不出回忆中人的容貌。
但画笔可以。
弗朗西斯抹掉眼泪笑着说，“谢谢你。”
“不用谢。”陆枫在他头上揉了一把，笑起来的小孩像是教堂玻璃上带着翅膀的小天使。
弗朗西斯看着画中的纳米尔，“陆枫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？”
“嗯？”陆枫一手撑着下巴，“问吧。”
“如果所有人都喜欢番茄，但你却喜欢土豆，那你是不是有问题？”弗朗西斯顿了一下， 又继续道，“旺佳里奶奶和沃蒂埃牧师说喜欢土豆是不对。”
陆枫看着他，之前心中淡淡的疑问全部都解开了，“不会，世界上不止有喜欢番茄的人，也有喜欢土豆的人，还有些人喜欢茄子，喜欢苹果……只是你身边喜欢番茄的人很多，只是你还没有遇见同样喜欢土豆的人，不过，之后会遇见的，你只要喜欢你喜欢的就好。”陆枫顿了一下，偏过头笑着小声说，“告诉你一个秘密，我也喜欢土豆。”
弗朗西斯睁大眼睛看着他。
陆枫看着他微笑着说，“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，如果只有喜欢番茄的人岂不是太无聊了？”他站起身，一群小黄人正从大门进来，“走吧，今早还有一节数学课。”
“陆枫！”弗朗西斯叫住他，把藏在身后的的画拿了出来，脸颊上蒸腾起两抹红霞，“礼……礼物。”
陆枫接了过来，小孩把自己画地还挺帅，他笑道，“谢谢。”
“不用谢。”弗朗西斯跟在他后面往教室走，快走到教室时他回头朝教堂看了一眼。
或许，上帝真的没有不喜欢他。
<完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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