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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河怀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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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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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陈大人,”赵珂阳亦回之一礼,“陈大人临街踏春,好兴致。”

陈知鹤顺眉笑了一笑,平素宫外相见必为要事,如今日这等偶遇实属难得,心境自也畅快,于是侧身一请,趁巧将人往戏楼邀去。

赵珂阳从善如流。

两人端端坐上了戏园二楼,方才那飘忽之声此刻清晰萦在楼里,绕梁不散,一把好嗓沁人心脾。

台下戏子身批彩装正唱着一出《黄粱梦》,笑梦里纸醉金迷荣华在手,不想睁眼一霎皆化泡影。

赵珂阳手指轻叩着微微显旧的红木矮桌角,低哼两句,令陈知鹤满面笑意转头来问:“赵大人也熟这戏?”

楼里小二“蹭蹭蹭”地上楼来,生意太好,迟迟赶来为两人送茶。

“岂不熟,”赵珂阳低语应着,接茶到手中,敛眸瞅着茶水拾盖拂了拂,余光待那小二离去,才饱含深意地嘲道,“戏里戏外总有人在演着一出出黄粱梦,又岂能不熟?”

陈知鹤听得真真切切,全当听了句笑谈,也捧起茶盏垂首吹了又吹。

一窝儿茶叶随水波轻旋。

京郊李家,平怀瑱正搁下手中清茶。

自与李清珏再相离别后,他如故每旬出京一次,来此处看望小瑞宁。

今日是冠礼后来得第四回,亦是小瑞宁第四次问他叔爹又去了哪里。

小孩儿嘟着嘴同他学画,脑子里满满记挂着的却只有不见踪影的叔爹。这个从爹娘口里、琅叔口里听了两三年的名儿,好容易出现在他面前,可没能陪上他多久就又不知去向。

李瑞宁有些委屈,想起月前临别那日,李清珏同他说来年再回,他如何都不肯依,搂着李清珏的脖子惨兮兮地哭红了鼻尖。

可李清珏仍旧走了。

去时眼角泛红,却未回首。

小瑞宁委屈地瘪了瘪嘴,手中笔杆不再乱动,失落问道:“琅叔,叔爹是不是不疼我……”

平怀瑱倍感意外,愣了小片刻才回过神来答复:“你叔爹自然疼你。”

“但他又走了……”那软绵绵的小嗓子忽便颤了起来,豆大的水珠子顺着下巴滴落到宣纸上。

平怀瑱蹙眉不展,将他手中细细毫笔拿走搁下,搂着小孩儿转过身来。小瑞宁又瘪了一下嘴,这下再忍不住了,出声趴在他胸前一抖一抖地哭了起来。

“琅叔,叔爹给买可多糖籽儿,叔爹疼我……”

“宁儿不知叔爹有多疼你,”平怀瑱抱着他耐性拍哄,心间亦是止不住地酸疼,强压着重重离别苦,和声细语地同他说些不知他小小年纪可能听懂的话,“你承着你叔爹的生念,他见你活泼不知有多欣慰。宁儿只管开开心心的,叔爹虽不在你身旁,却定是日日夜夜地念着你想着你,你若不快活,又教他如何快活。”

小瑞宁确是不懂,只听着句句“疼你”“念你”,稍稍被哄住了伤伤心心的小情绪。

幼时没有记忆,仿佛与李清珏相处不过数面,可李瑞宁着实喜爱这个满眼温柔看着他的人。他记得李清珏说从前曾抱过尚不会走路的自己,哄他睡过觉,替他洗过澡,可惜他自己确乎是半点儿印象也没有了。

但从今往后,他不会忘的。

一年又一年,他等着叔爹回来看他,再不会忘了李清珏。

当日回宫,平怀瑱又往境南去了书信,犹豫再三,将李瑞宁哭鼻子一事也述给李清珏听。虽知晓会令他心疼不已,但想着亦会为之添上几许酸甜喜悦,喜着这骨血亲侄是如何地记着他,便是值得。

纸上墨痕渐干,平怀瑱仔细叠信入封,抬眼向外殿唤声“蒋常”,半晌无人应答。

太子书信时不愿为人所扰,殿外廊里的宫人早便散得干干净净,原该仅有一个蒋常候于其外,却不晓何时未作请示也不见了踪影。

平怀瑱敛眉绕出书桌,信执手中,亲往外寻去,至帘边再唤一声“蒋常”。

这回殿外有了动静。

廊里有足音匆忙赶回来,迈过门槛时险些跌了一跤,急急至跟前应他的声:“太子,奴才在。”

平怀瑱松了眉头,将信递他,蒋常知是何物,习以为常般妥帖地藏进襟内,等着入夜送出宫去。

平怀瑱这才问他:“你方才去了何处?”

“回太子,奴才听戏去了。”蒋常抬眼一笑,似听了什么趣极之事,压低了嗓音回话,许是乐得不行,一不当心在太子跟前遣词粗俗起来,“奴才去后院出恭,听宫人们谈及宫外事,好生打听了一会儿。”

话里神秘,使得平怀瑱一听便知其事必为自己关心,倒不急着追问下去,转身一挑帘重回内室。

蒋常暂且闭上嘴跟着,待进了里头,等着平怀瑱坐下,又亲往窗边掩拢窗框,再回到身前慢慢讲。

“宫外修固城墙的那些,打起来了。”

“嗯?”

“奴才听说,今儿晌午两家门派动起手来,碎石沙土落了满地,这帮子野人光顾着手里痛快,险些塌了一面墙。”

平怀瑱眸里溢出笑来:“真有此事?”

蒋常笃定颔首:“真有此事,那小太监说得真真儿的!”

真有此事,且未压下风声,半日间便传入了宫中。想来消息遭人刻意宣扬,所为不是给他听个笑话而已,而是使之落入宏宣帝耳中,为天子之怒埋下一颗种,只待生根发芽,终落果实。

平怀瑱了然有所悟,想来是时机渐日成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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