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38#
烈日高照的中午，凉冰坐在廊下看书，杜蔷薇手上拿着一封信，向凉冰这边走过来。
听到铠甲摩擦碰撞的声音，凉冰眉头一跳，却假装没看见，接着看书。
直到手上的书被抽离视线，凉冰才抬头看遮住大好阳光的杜蔷薇：“今日回来这般早？”
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？”杜蔷薇把书扔回到她的怀里，凉冰把褶皱的书页抚平，然后合上反问道：“知道什么？”
杜蔷薇把手上的信封扔给凉冰，凉冰不解地把信封打开。
“这是谁给你的？”凉冰看完信后不记得回答上面的内容，面色平静地问了这个问题。
“我在神州的根基，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切断。”杜蔷薇夺回那封随时可能被凉冰撕碎掉的信说道。
凉冰往后一仰，靠在椅背上，摊开双手说道：“你有没有发现你脾气越来越大了？我反倒是没脾气了。”
“凉冰，我在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神州要成为所有国家口下的一块肉？”杜蔷薇发现凉冰现在越来越能拖泥带水了，是不是在家里养懒了？
凉冰屈起手指挠了挠额头，说道：“可是，这件事不是在我可控范围内的啊，蔷薇，梅洛的确没有再出兵神州了，我答应你的是这个吧。至于这个事，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？把饕餮，把天宫挨个打一遍？你打得动吗？”
杜蔷薇俯首，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两端，两人脸对脸贴得那么近。
凉冰凑上去吧唧一口，还发出声音。
“你！”杜蔷薇正想打她一巴掌，看着她这嬉皮笑脸没有个正经样子。
她从袖子里拿出绣着蔷薇花的手绢给杜蔷薇擦掉脸上的口水印子：“好啦，这个事我知道是比你早一些，可是你没有必要这样兴师问罪吧。”
凉冰的袖子上落下星星点点透过树荫的光斑，杜蔷薇说：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，而是我要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个消息。”
“这件事本就是饭后消遣，听了就听了。我没当回事啊。”凉冰耐心解释道。
“神州于我而言的重要，对于你来说就是饭后消遣？”杜蔷薇没有想到凉冰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救神州而救神州，不过也是，你还能让她如何呢？她和亲人决裂，放弃无上的荣光到这里和她苟且偷生，她杜蔷薇还能说什么呢？
凉冰说：“思虑过重不好，你看你现在知道，你想怎么做？带着你完全不成熟的军队过去。我早就和你说过，弱肉强食，梅洛撤兵就会有第二个梅洛，可是不会再有第二个莫甘娜。”
不会再有第二莫甘娜，还有一个在世人口中已经失去的凉冰。
杜蔷薇缓缓站直身子，在光的阴影下那样的消沉，凉冰一手挡在眼前，陪着她一起沉默。
“王，凯莎陛下派人送了一封信。”阿托手上是有着梅洛独特标徽的信封，凉冰就算没有看到，也能闻到上面淡淡的香气，是梅洛奉为国花的兰，幽香深远，君子如斯。
凉冰拿过信封，没有着急打开，而是闭上眼凑在鼻间细细的嗅，她问蔷薇：“你知道吗？梅洛的国花是兰花，君子如兰，行君子之道，成皇图霸业。小人谋身，君子谋国，大丈夫谋天下。梅洛是谋求国家强盛的君子，也是不断掠夺土地的强盗，谋天下的大丈夫高坐明堂，以兰为国花。矛盾吧，可就是这样。凯莎是这样，我也是这样。如果没有遇到你，其实，当初你要是听话嫁给我就好了，至少我不需要亲手刺伤我姐姐。”凉冰闭上眼后，浓密的睫毛跟着脸上肌肉颤动着，那封信被她捏在两指间，上面写着“莫甘娜亲启”，在凯莎心里的妹妹早就死了，被她杜蔷薇害死了吧。
“我永远无法弥补我杀了你父亲的罪过，但是我不后悔。就像我遇见你喜欢你一样，我杀你父亲在前，认识你在后，所以我不后悔。同样我永远没有办法直面我的亲姐姐，因为我犯上作乱险些亲手杀了她，我也不后悔，我爱你在前，我姐姐反对在后。我想用我失去的亲情来还你失去的亲情，还用一整个国家十年不侵的承诺来弥补你对我的仇恨。最后换你的爱，这人间荒唐就是如此，这是你们神州佛家的因果吗？”凉冰每一个字都很平静，像是快要睡着一样慢慢的没有力气说话一样，杜蔷薇知道她没办法说下去，没办法把这种简单却又残忍的念想说出来。
凉冰睁开双眼恢复清明，打开了那封信。
“凉冰，或者孤应该叫你莫甘娜，饕餮进攻神州之事，以巨峡八十万人做筹码，你来，我用神的惩罚杀你，你不来，我以神的名义灭巨峡。凯莎。”
凉冰看完后把纸揉作一团，慢慢地有火焰升腾，信化为灰烬。
“蔷薇，安下心来，会有办法去解决的。我会和饕餮军团谈判。你的神州，我会保住的。”凉冰拍掉手上黑色的残渣，抱住杜蔷薇，下巴放在她的肩头，“一切承诺都会兑现，稍安勿躁，乖。”
稍安勿躁，乖。
你我都要稍安勿躁。
凉冰在洒满阳光的回廊上走着，细碎的光影落在她的肩头，她的脸庞，杜蔷薇就在原地看着，就那样看着。她无从得知那封信的内容，她只记得了稍安勿躁，乖。
凯莎和她说了什么？杜蔷薇明显感受到凉冰没有和自己继续插科打诨的气力了，那一封心仿佛抽去了她全身的力气。
杜蔷薇从来没有逼过凉冰为她做什么，杜蔷薇自然也不会特意为她做什么，可是凉冰为了自己做了很多。
和凯莎反目不可否认，一定有自己一大部分的原因，可是她又怎么知道凉冰会和凯莎闹翻脸，到如今的地步？
凉冰说这是她的选择，这是天命吗？
杜蔷薇想起了战死沙场的父亲，想起了记不清容貌的母亲，还有将军府后院养的那几只大狼狗。凉冰那么爱姐姐，她曾经是那么高调地，自豪地，提起姐姐的往事，说起小时候的事。
是啊，凉冰其实算什么神，七情六欲都无法控制。
“凉冰……”
在这样好的光景下，杜蔷薇突然觉得冷，身上的铠甲冷冰冰的，透过中衣贴着肉，汲取身上的温度，太阳下的风该是和煦的，却是让人汗毛直竖。
杜蔷薇蹲下来，抱着膝盖，蜷缩在一起，让温度不再流失。
凉冰靠在回廊的墙角下，无声地落下了两行清泪。
大黄贴着墙边，蹭着凉冰的裤腿，暴露在外面已经结痂的伤疤那么狰狞，不久之后就会被新长出来的毛发覆盖，不再让人看的见。
看不见的伤疤就不会再痛了吗？看不见的伤口就不存在了吗？
凉冰顺着墙蹲下来抱着大黄的脖子，眼泪落在它的额头上，干燥的黄毛湿了一片。
大黄摇了摇尾巴，竖起的耳朵往后倒蹭着凉冰的下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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